出差几天的王川江终于现身了，刚进门，就看到准备好地张美丽坐在沙发上，正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。

“妈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王川江急忙上前，一脸关切地问道。

“川江啊，妈没事，是我不好，扔了百合几幅画，她就朝我发脾气。”张美丽一边抹着眼泪，一边添油加醋地诉苦。

“扔了就扔了呗，那些不都是些没用的废纸嘛。”王川江满不在乎地说道，不等她反应，他的胳膊已经像铁钳般圈住她的腰，不由分说往卧室拽去。

苏百合脊背瞬间绷紧，手肘狠狠往后顶去：“你要做什么？” 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时，她看见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光。

“什么都不做，就让你签个字。” 王川江从公文包抽出几张皱巴巴的 A4 纸，油墨味混着烟味直冲鼻腔。纸页在她眼前晃荡，黑色宋体字密密麻麻爬满纸面。

她刚要凑近细看，文件突然被抽走。王川江肥厚的手指敲着纸页，喉间溢出不耐烦的啧声：“有啥好看的，老夫老妻了我还能骗你？”

下一秒，他突然垮下肩膀，眼眶泛红地抓住她手腕：“百合，我这次投资彻底栽了，银行催债电话都打爆了... 用夫妻名义能多贷些款，等项目起死回生，你的小诊所也不用开了，咱们后半辈子就...” 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。

苏百合满脸嫌恶地一把拍开王川江的手，眼中怒火熊熊燃烧。她正愁找不到由头发作，脑海中浮现王川江在老三那儿一待就是好几天的模样，这边老母亲受点委屈他就冒出来，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，简直无缝衔接。

“我不签！” 苏百合斩钉截铁，眼神中透着坚决。

王川江瞪大了眼睛，满脸的不可置信，急得跳脚：“你这是见死不救啊！”

苏百合冷笑一声，毫不示弱地回怼：“投资失败了那就别做了，我诊所那边赚的钱，养我们这个小家绰绰有余。”

王川江不屑地撇嘴，嗤笑道：“拉倒吧，就你那个破诊所，平时冷冷清清没几个病人，关键是还得和那个姓顾的平分收益。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，把他踢出局，你就是不听！”

苏百合气得浑身发抖，大声吼道：“我再说一遍，顾知彦当初帮过我，卸磨杀驴的事我做不出来！”

王川江还想再争辩，这时门突然被推开，张美丽扭着腰走了进来，说话阴阳怪气：“儿子，妈还是回去吧。” 随后又假惺惺地看向苏百合，“百合啊，我本来是好心，想着川江不在，过来照顾照顾你，看样子是我多此一举了。”

苏百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，怒视着张美丽和王川江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要走就赶紧走，别在这儿假惺惺！”

“走什么走，这么晚了，她一个老人家出去有多危险你知道吗？” 王川江问道。

”妈走，只要你们能好好过日子，妈受点委屈没啥。”张美丽看了眼王川江，又望了望苏百合，又开始装起了可怜。

听到这话，苏百合差点忍不住爆出粗口，心中的厌恶达到了顶点。

“妈，您这话听起来，倒像是个插足别人生活的第三者。”苏百合冷冷地说道，目光紧紧锁住王川江，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，

又继续说道，“您每次来，我哪次不是好吃好喝地招待？走的时候还让您大包小包地拿东西。您是长辈，我敬重您，可我的东西，难道不该由我做主吗？就算您嫌它占地方，最起码也该问问我吧，而不是自作主张！”


当夫妻对彼此的隔阂心知肚明，却默契地保持缄默，困在名为

“你这个小屁孩，你多年轻啊，万一错了还可以重来，我就不一定了。” 苏百合试探性的抛出了这话。

“我才不是小屁孩，我已经二十四了。” 林赫野微微皱眉，一脸认真地强调。

“还是小屁孩，阿姨我都四十二咯。”

苏百合笑着打趣，却发现对面的林赫野眼神愈发不对劲，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穿，看得她心底直发慌。

“四十二怎么了，四十二你也只是个女人。” 林赫野的话语轻轻柔柔，却又带着几分宠溺，听得苏百合一时间不知所措，索性找了个借口起身。

“不跟你说了，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我送你，太晚了。” 林赫野不假思索地说道。

“别了，我可不想再坐你的摩托车了，那个头盔臭死了。” 苏百合想起上次的狼狈，撇撇嘴说道。

“那也是你那晚吐的，大晚上的我来不及清洗，要不这样，我陪你走回去。” 林赫野一脸无奈地解释。

“哦，是吗？” 苏百合心中一虚，嘴上却还硬着，“那行吧。”

夜色如水，月光洒在两人身上，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
“恩雅最近恢复的不错，肯定有你这个男朋友的功劳。”苏百合说着。

“你再坚持一段时间，她应该很快就能接受你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苏百合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噤声，她看了眼林赫野，又补了句：

“当然，最终还是要尊重患者的自我疗愈节奏。”

昏暗的路灯映出他微蹙的眉心：“我和她认识是在一个画展上，当所有人都不看好那幅画时，只有她挺身而出，她说那幅画是被误解的灵魂共振，其实当时她也没多少钱，却还是出高价买下来了。”

苏百合忽的觉得这句话很熟悉：“所以你觉得她懂你。”

林赫野猛地转头，目光撞上她眼底的了然，像被戳破心事的孩子般别过脸去。

他喉间涌动着未出口的话，指节在衣角碾出褶皱。其实初见时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并非假象，直到偶然瞥见她病历本上 “重度抑郁症” 的诊断结果 —— 墨迹像一滴冷雨，砸进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。

那一刻，他便暗自决定，要成为她生活里不透风的屏障，绝不再让任何尖锐的伤害，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世界里，再添一道裂痕。

是啊，他又凭什么剖白这些？苏百合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而他手机锁屏还留着与女友的合照 —— 两个被困在各自轨道上的人，连坦诚相待都成了越界的危险游戏。关怀下的恻隐，永远照不进现实。

一路上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，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自在，一种微妙的情愫在空气中悄然蔓延。

不知不觉，已走到家门口，林赫野抬眼望去，小区已然是万家灯火，很温馨。

他微微皱眉，欲言又止，目光在房子和苏百合之间来回游移，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

苏百合察觉到他的异样，张了张嘴，正想解释些什么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犹豫再三，她只是轻声说了句：“谢谢你送我回来。”

他喉结滚动着应了声：

他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，或许人家已经有了新的选择，对自己压根没有哪方面的想法，反倒是他既要有要。

他决定不再找苏百合，跟她保持距离。

他给徐恩雅发了个视频，想要提醒她周末要去泡温泉的事儿，恩雅却一反平常的没有接。

“奇怪，小夜猫子这个点就睡着了？”

可当涛子把 “苏百合在百乐坊赌牌” 的照片发来时，林赫野手中的咖啡杯 “砰” 地磕在办公桌上，黑咖啡溅在刚打印好的酒吧设计图纸上，洇开团状的墨渍。

“你见过穿香奈儿开处方药的赌徒吗？我亲眼看见她在‘雀圣阁’押了二十万筹码，那眼神可不像是第一次进场子......”

“地址。” 林赫野刚开完院系的会议，回到宿舍。他扯下领带塞进口袋，钥匙串在指间转得哗啦响。

“野哥你冷静点！那地方后台硬得很。”

听筒里的杂音突然被切断，引擎轰鸣中，他看见了后视镜里自己额角暴起的青筋。

仿佛又一次看到年幼的他蜷缩在楼道拐角，透过门缝看见父亲被几个壮汉按在油腻的案板上，寒光闪过的瞬间，母亲凄厉的尖叫刺破雨幕。

那截带血的小指混着麻将牌滚到他脚边，他拼命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，从那天起，他的嘴巴像被永远烙上诅咒一样再也张不开了。

这次他管定了，他不想让她重蹈覆辙，就算是离婚也没必要毁了自己。

他到达百乐坊的时候，苏百合指尖正捏着筹码在赌桌边缘轻叩，指甲划过绒布台面发出细微声响。水晶吊灯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，随着骰盅摇晃的节奏在鎏金墙壁上诡谲舞动。

她故意将那对蒂凡尼耳坠蹭落，吸引在场人的注意。

林赫野撞开包间木门的瞬间，骰子刚在骰盅里发出最后一声脆响。

苏百合掀开盅盖，三个六点在绿色绒布上泛着冷光。



电流从相触的皮肤窜上后颈，她猛地抽回手时带翻了床头柜的保温杯。四十多年来，这是除了丈夫和儿子以外，第三个男人离她这么近。

好了，谁都喝不了了。

林赫野也无所谓，反正他对正儿八经的早饭向来是不感兴趣的。

医生通知可以出院后，别无去处的苏百合联系了白晓声，得知他出差不在海城，她决定把林赫野先带到白晓声的房子里。

“医生说了，你这伤口还是不能距离运动，你那房子太小了，你住我朋友这里，我来照顾你。”

看着大门，林赫野犹豫起来。

“放心，我朋友出差了，过两天才会回来，家里没有别人，你不要见外。”

直到这时，他才明白自己误会了苏百合，她那天回去的是自己的家，而这个才是那个律师的家。

深秋的阳光透过铁艺栅栏，在别墅玄关织出菱形光斑。苏百合扶着林赫野的手肘跨过门槛时，他的目光被门后那双拖鞋牢牢攫住：蒙着薄灰的男士拖鞋。他无意识地勾起唇角，笑意里裹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酸味。

“你在笑什么？冰箱里有刚买的鲈鱼。” 她替他卸下风衣，指尖触到他的微微冒出尖尖的胡渣。

“没渣到你吧？这是你给我做的南瓜粥？你一大早回来做的？”

林赫野的视线掠过开放式厨房，看见料理台上摆着的切了一半的南瓜和砂锅 。

“怎么？现在想喝了？” 她转身时，发梢扫过他手背。

林赫野望着她，想起她早上替他贴上创可贴的手指在发抖。

”你做的我就喝。“

倚着墙角，看她在厨房穿梭的身影，林赫野竟生出种隐秘的快意。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，却让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愈发清晰。